雖然我不一定苟同一些做法；但我也永遠不知道，哪個做法才是最正確的？
喉鏡挑起來，看到聲帶，把管子對準插進去。
這個動作，好像看起來簡單俐落。
在我把氣管插進去之前，我忍不住再問了一次家屬：你們確定嗎？
急診室春天有一集演到：
37 歲女性，呼吸喘，119 入急診；
EMT 跟葛林醫生說了，她很害怕，一路上一直抓著她的手。
唐氏症，心臟功能不全，肺積水，智能不足。
母親到急診，葛林解釋了，如果她不換心，就會這麼走了。
母親語重心長很保留的說了，她知道，但她們不在等待心臟名單上。
葛林直接到樓上器官移植委員會，質疑她名字不在名單上的原因？
她 37 歲，智商卻只有 8 歲；你認為她有辦法遵循手術後的復健期嗎？
被反問的葛林回答：
或許她不記得時間，或許她上班會遲到；
但她擁有給人快樂的力量，她會抱人會逗人開心。
我有一個八歲的女兒，我不知道我還能和她相處多久；
但我永遠珍惜，能和她相處的每一刻。
別讓她死。
別讓她死。
骨癌，年近百；瘦弱昏迷躺在推床上。
氧氣濃度八十多一點，喟嘆呼吸，血壓 40/21。
跟家屬解釋了，如果不插管不急救，奶奶可能很快就離開了；
但插管與不插管，哪一個選擇才是減輕奶奶的痛苦，我們不知道？
家屬一直都不敢下決定，直到血壓量不到時；家屬說：
如果插了管，奶奶就不會死，那我們選擇插管。
家屬還給我們空白的拒絕急救同意書，空白的 DNR。
拉上急救區簾子時，我忍不住再問了一次：你們確定嗎？
你們，確定嗎？
喉鏡挑起來，看到聲帶，在張老師的指導下，把氣管對準插進去。
這動作也許做起來乾淨俐落，卻從沒減少過這動作的沉重。
家屬知道管子插了便不能拔；
但了解之後要面對的龐大醫療費用，家屬責備我們沒有溝通清楚。
他們沒有經濟能力負擔這筆費用，那這個管子怎麼辦？
那奶奶怎麼辦？
唐氏症小妹怎麼辦？
委員會送下一份同意書，葛林醫生的陳情說服了他們，給小妹機會。
葛林醫生很高興的把同意書拿給小妹的母親。
母親卻拒絕了，她說：
她在 41 歲生下小妹的時候，只看到了醫生，沒看到小妹。
便意識到她隨時都會失去小妹的可能。
她不怕死亡，她也準備好了面對自己，面對小妹死亡的事實。
天堂裡早就準備好了小妹的到訪，一群天使正在等待迎接小妹；
因為小妹，她正是天使。
她的天使。
葛林還想說些什麼？
母親接著說：
她知道醫生們沒救起她，是不是就像輸了一場戰爭的感覺？
但，人誰無死？
這 37 年來的每一天，都是上帝給她最好的禮物。
這樣就夠了。
在休息室裡，葛林問了道格：
你還記得當初我們踏進這一行的雄心壯志嗎？
道格才剛拔掉一個剛滿 18 歲，便簽下 DNR，拔管等死的年輕人氣管內管。
他逗了逗，笑著說：
改變世界？現在只剩下一身銅臭。
我們以為救人，與不救人的標準在哪？
永遠都還不夠盡力，我們這群偽善者。
老天爺永遠才是最有幽默感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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